沈一柏送羅重雙回家，剛下車，就看見三三兩兩的幾個人從家門口離開，這群人中，有男有女，離開之時各個哀痛著臉色，一副悲切的模樣，且清一色穿著黑袍子，白襯衫，頭頂著呢絨帽，羅重雙與他們擦肩而過，嗅到他們身上的氣味像是燃燒的蠟，僅從感覺上，羅重雙覺得像是奔喪。

然而推門而入，和林紓記憶裏的家中場景一模一樣，沒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，羅重雙心裏納悶，擡頭一看林紓的父親穿著一件白色襯衫，灰色條紋西褲站在二樓，居高臨下的俯視他。

羅重雙緊盯著這位名義的父親，勾起嘴角，沒有說話。

次日，羅重雙才去上學，這個世界的林紓才只是高中生，根據林紓的記憶，沈一柏比他大一屆，因而林紓念高三的時候，沈一柏已經畢業去上大學了，也正是這一年，成了林紓人生的轉折點，這所高中是貴族高中，有錢有勢的學生才進的來，這裏堪稱是未來社會頂層精英的搖籃，因為學費高昂，不是一般家庭負擔的起，林紓沾了沈一柏的光才得以進入這所學校。

沈一柏在這所高中算是龍頭老大，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，在林紓的眼中，沈一柏會永遠都是個耀眼的英雄，他會一直到死，都用崇拜的目光仰視著沈一柏。

林紓在旁人眼裏不過是一個清秀的小跟班，他們打心眼裏覺得林紓根本不配和他們一樣念這所學校，更不配考得好成績，妄圖改變命運，等沈一柏畢業了就沒人護得了他，因此林紓沒少受他們欺負。

羅重雙走在校園裏，垂著頭，一點一點的翻看著林紓的記憶，他的同學所作所為相當過分，高二之前還好好地，到了高三就換了一副嘴臉了，作業書本被丟到垃圾桶是小事，有時候吃個飯回來，他的座位上就濕漉漉的，將他堵在衛生間打是常事，時不時的就敲詐索要林紓每天緊巴巴的夥食費，有一次還扒了他的衣服丟到窗外，衣服掛到樹枝上，他勾不到，又沒法爬樹，急的在躲在廁所的隔間委屈的抹眼淚。

林紓想要轉學，然而林父堅決不同意，他又不願和沈一柏說自己受到了欺負，幾乎是遭受非人的壓迫過完了這最後一年。

然而羅重雙卻不是林紓，他只擁有林紓的記憶，占據林紓的□□，但靈魂還是原本的面貌，他絕對無法忍受那些自以為，是不過是投個了好胎的家夥們欺辱他。

正趕上早讀，羅重雙大大方方的坐到林紓的位置，拿出被roulin的破破爛爛的封面都沒有了的英語書，看了眼早上布置的任務，他若無其事的念了起來。

現在還有老師時不時的來轉悠，還不敢明目張膽的欺負羅重雙，羅重雙看著這些對他而言有些小兒科的書覺得有些無聊，於是漫不經心的問羅雲承：“如果有人欺負我，我忍無可忍於是還手，你說我的人渣指數會不會上漲。”

羅雲承一開始還不搭理他，羅重雙又說了幾遍，羅重雙才懶洋洋的回了句：“你不要搞事情。”

羅重雙顯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：“如果人渣指數達到一個數值，我是不是得從頭翻盤再來。”

羅雲承重覆了一遍剛才的意思：“FZ8874號，系統的判斷是讓你不要輕舉妄動。”

“既然你不肯說，那我要試試看，我就要當個徹頭徹尾的人渣。”

“……”羅雲承對羅重雙無話可說，選擇了緘口不言，任憑羅重雙說什麽也不回答。

羅重雙又心不在焉的念了一會書，很快，事情就找上門，坐在他斜對面的一個男同學丟來了橡皮屑，丟的羅重雙頭發上全都是，一摸白色的橡皮粒，羅重雙覺得又惡心又可惡。

他拍了拍頭，抖落了橡皮屑，看了一眼丟橡皮粒的同學，羅重雙抿著嘴翻找著林紓的記憶，這個同學名為嚴瑄擇，沒少欺負林紓，但都是一些丟丟橡皮屑這種不痛不癢的事，因此面對他，林紓一般都是忍耐的。

然而羅重雙是沒法忍耐的，他把這筆賬暗暗記下，就等著下課算賬。

下課鈴聲響起，登時整個教室就鬧哄哄的，羅重雙打開林紓的抽屜，裏面的內容果不其然是慘不忍睹，試卷被揉成一團的塞滿了整個角落，羅重雙漫不經心的從裏邊找出一個薄荷綠色的搪瓷杯，這個杯子林紓也不常用，裏面已經堆滿了薄薄的一層灰。

羅重雙走到衛生間沒多久，端出一杯水穩穩當當的走來，然而一進教室，手中的水就變得風風火火，走到了嚴瑄擇面前更是悉數潑灑而出，透明的水溢滿整張桌面，更有不少濺到對方身上，淺色的校服印著點點水痕。

嚴瑄擇嚇了一跳，趕緊掏出紙巾擦拭桌面，紙巾擦一張濕一張。

羅重雙倒完了水也不管他，由著他擦，自己則直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整理被揉成團的試卷，試卷上鮮紅的打分非常喜人，即使不靠沈一柏，他也能用優異的成績就讀別的重點中學，林紓可以說天生就是讀書那塊料。

他把試卷一張張攤平，撫摸著上面的褶皺，心裏毫無波瀾，只是很快，嚴瑄擇將擦拭過後濕漉漉的紙巾“啪”的一下丟到自己面前的試卷，紙巾吸滿了水變得沈重，羅重雙也不管這張卷子老師有沒有講過，迅速重新把它揉成一團精準無誤的丟在嚴瑄擇臉上。

在眾人眼裏，林紓從來不反抗，今日的“反動”倒是有點新鮮，羅重雙只覺得自己的反擊其實很無趣，要是換作原來，嚴瑄擇不是被倒水，而是裝麻袋丟進游泳池，五分鐘以後再撈出。

嚴瑄擇想要揍羅重雙，然而伸出的手還是訕訕的放下，羅重雙茶色的眼睛淡漠的註視著他，像是毫無靈魂的玻璃珠，睫毛纖長，仿佛二月布滿冰淩的潺潺溪水。

羅重雙瞧著像是個沒有靈魂的玻璃人，和從前的膽小如鼠，是塊任由搓捏揉扁的面團子大不相同，嚴瑄擇的直覺讓他沒敢動手，到了上課時間，大家安定下來重新坐回到位置上，嚴瑄擇才反應過來，暗罵自己沒出息，怕林紓做什麽？

第一堂課是語文課，羅重雙心神不定的聽著課，他對念書沒有興趣，從前的人生已經念了二十多年的書了，好不容易畢業了不必再經歷磨人的考試和無窮無盡的試卷汪洋，沒想到羅雲承一棍子就將他打回了原型。

語文課過後又是數學課，照例是講試卷，羅重雙從揉成一團團廢紙中費勁的找到了它，他長嘆了口，琢磨著林紓的成績這樣的好，要不要暫時申請休學回家，等要考試了再回家，隨即羅重雙想到了昨日那群穿著喪服的黑烏鴉和林父冷漠的目光，立刻就把這個念頭掐死，林紓被欺負了整整一年，他這個當爸的都無動於衷，休學的提議說了也是白說。

羅重雙以旁觀者的角度圍觀著這一切，他由衷的希望自己不過在做一場曠日持久的荒誕奇異的夢。

語數英政這麽輪番下來以後，上午四堂課已經結束，進入午休階段，或許是因為早上小小的反擊，今天中午破天荒沒人搶他那點緊巴巴的夥食費，這具身體的主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食堂吃一頓了。

羅重雙心裏有些矛盾，他多想操起家夥和那群人打一頓，打到你死我活，叫來救護車，擡進醫院的太平間才好。

這個學校的學費貴的嚇人，食堂的飯菜標價也高，羅重雙揣著錢去食堂充卡，林紓的習慣讓羅重雙覺得很麻煩，因為時不時就有人搶他的錢，林紓不得不吃一次充一次，於是，他不得不耐著心排隊等待充值。

時不時就有人端著吃完的盤子從他身邊走過，羅重雙對食堂的食物沒有什麽欲望，但也蠻好奇滋味，眼看著就差兩個人就排到了自己，忽然有人一把將他從隊伍裏拉出。

食堂的地板還有些滑，羅重雙一個踉蹌，差點跌倒，他憤怒的擡起眼一看，是林紓記憶裏慣常搶他錢欺負他的那群人。

帶頭的是一個臉上長著青春痘的高個男，名為曲南奇，他模樣和英俊無緣，和平平淡淡又相距甚遠，羅重雙望著他的臉，心想這人醜的出奇。

曲南奇看著羅重雙手中的校園卡，不屑的說道：“林紓，我聽說你很厲害啊？”

羅重雙聽了這話，他平靜的轉身就要回到剛才的隊伍，下一次就輪到自己了，他排了這麽久，怎麽能前功盡棄！

曲南奇看羅重雙不搭理自己，他暴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，這一次手剛觸碰到羅重雙的肩膀，就感受到一陣尖銳的痛，低頭一看，羅重雙竟然把圓規的尖頭狠狠地紮到了自己的手臂，圓規尖銳的頭直直的沒入皮肉之中，拔出的瞬間，曲南奇甚至能聽到“噗嗤”的細微聲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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